談「同性戀」：誰是我們的弟兄？

近期，在西方國家（尤其是美國），同性戀的課題被熱烈地討論，不僅是涉及宗教上，更是在政治上被爭議性地辯論。同性戀的課題尤其對作為政治人物的人士的立場被關注，因為這個課題不只是關乎人權自由問題、宗教信仰的教義立場，更是觸及到整個社會在意識形態上的傳統思維和文化。因此，同性戀的課題，不再僅是被認為較開放的西方的課題，而逐漸地成為全球性的問題。普遍上來看，為何同性戀的課題會在西方世界受到較熱烈的關注，相比起東方的世界？我認為，當我們談論到同性戀課題的時候，其實沒有多少人真的特別感到敏感和需要被討論（除了那些強調人權自由的人士）。多數時候，對同性戀產生反應最大的，是基督宗教。這是為什麼同性戀課題在美國是如此具有爭議性（美國雖然看似開發的世俗國家，其靈魂還是存有保守的基督宗教影子）。什麼時候開始，同性戀與基督教變成了爭戰的仇敵，彷彿同性戀被當作為“敵基督”的同工？我相信，同志最討厭的，也就是這群宗教分子。

馬來西亞著名旅美基督徒同志作家歐陽文風，在最近宣布將與其男友踏入結婚的旅程，結為正式的“夫妻”。相信“歐陽文風身為同性戀”這課題，已經不是什麼新鮮的課題，而在過去也有許多來自宗教界的反抗聲音，批評歐陽文風的“同性戀”行為。為什麼他會（比起其他人）被（基督）宗教如此劇烈地批評和“攻擊”，主要還是由於他的身份：他是一名牧師。至於歐陽文風是否是個好基督徒，或是好牧師，我相信我們不能純粹單從他的“同志身份”來做判斷。我始終還是對他的某些“見證”表示認同，尤其是他在社會的政治性公義方面的積極參與以及貢獻，相信這是許多認識他的朋友和讀者都會認同的一點（我不會因為他的同志行為而完全否定他所作出的貢獻和努力）。

最近開始嘗試去留意有關同性戀的課題，這是我在過去有點抗拒去接觸的課題。這也許是我還是無法找到和解答我心裡面的問題，以及曾經所面對的經歷。我有一位同性戀的朋友，曾經一起工作的同事。他也是一名基督徒，從小在基督教家庭成長。他非常信任我，因此願意向我透露他“同性戀”的秘密，雖然他知道我是一名保守福音派的基督徒。當時的我，的確不曉得如何回應他的問題，因為他所面對的掙扎，不是因為他的同性戀問題，而是來自社會和教會所給予的壓力，以至於他需要隱藏他的秘密。他擔心公司知道了後會解聘他，他擔心教會知道了後會開除他。他告訴我，他的同性戀傾向是天生的，從小就開始有如此的傾向，就連他的哥哥和親戚也是同性戀者。最終他的同性戀的秘密被教會牧師知道，而將他從教會開除了。基本上，我知道同性戀從聖經的教義來看，是被禁止的。雖然我有告知他關於我的立場，但是我始終還是選擇尊重他本身的意願，我只勸勉他不要因此離開上帝，應該嘗試去加入其他的教會。這段幾年的工作相處期間，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和同事，一起出去吃飯和遊玩，我並沒有因此對於他的同性戀身份而感到不自在和抗拒。我當時的深刻感受，乃是他的確需要一位基督徒同伴，這也是上帝把我放在他身邊的恩典。

這個經歷確實讓我對於同性戀這個課題產生一些掙扎性的思考，而當我想要嘗試接受所謂“聖經的答案”的時候，我內心再次陷入這樣的掙扎。“同性戀到底有什麼不對？”這是我的同志朋友曾經如此詢問我的問題。除了他是同性戀者，他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人，至少在某種程度上的道德。他所問的問題，不禁讓我面對另一個同樣相似的處境：那些不信上帝的善良人士（確實有一些宗教人士比基督徒更加良善），就因為他們不是基督徒，或是不信耶穌，就被定罪嗎？（也許這時候有人開始質疑我是否是個正統或純正的基督徒）我曾經問一位牧師：基督教福音的一個重要核心，看來好像是基於一個“前提”，就是原罪的問題。若沒有原罪的這個問題，世人還需要福音嗎？若不信耶穌就是罪，那麼這算是一種基督教的強迫性定罪嗎（因為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也許這時候有人真的開始懷疑我也許是個不正統的“基督徒”了）若換成同性戀的課題：就因為上帝不喜悅同性戀，同性戀就是罪嗎（有些非基督徒開始認為這個霸道的上帝有點不講理）？

老實說，同性戀的課題還有許多非常“技術性”的問題需要被討論和研究的，若要講理的話。在面對當今全球性的多元社會和處境，基督教需要關注的，不僅是探討對同性戀的立場，更應該要嘗試去檢討基督教在處理同性戀課題的方式，並尋找一種革新的角度去詮釋聖經對同性戀的原則，尤其是基督教信仰的福音。在基督教信仰裡，是否有屬於為同性戀群體的福音？基督教的福音，就只有“人的罪”、“基督的救恩”和“接受基督”這些重點嗎？《四個屬靈的定律》就是我們所謂的福音的全部嗎？對於非洲那裡嚴重缺乏食物的孩童，他們需要的是一個怎麼樣的福音？對於那些由於經濟困境而被逼去賣淫的妓女，他們需要的是一個怎麼樣的福音？對於那些生下來就是回教徒的馬來同胞，他們需要的是一個怎麼樣的福音？也許，我們需要重新再次問自己：什麼是上帝國的福音？（也許有人認為我要另外自創另一種新的福音）福音就是一堆宗教的術語和論述嗎？（好像《四律》裡所談到的那些宗教術語）福音就是去定他人的罪，讓他們知罪悔改，然後才有可能接受福音？這是為什麼我們在福音上一直過於強調他人的罪，因為我們的福音概念：若沒有罪就不可能會信耶穌。因此，我們不管如何都要一直告訴他人“你有罪”（好像要說服他們認罪似的），好讓他們最終“知罪信主”。

我上面談論了這麼多，主要還是回到剛才提到的一個反思性的問題：基督教需要重新去檢討和反思，並尋找一種更合適去處理和面對同性戀課題的方式，而我認為這個方式一定是與我們所傳揚的福音息息相關。與基督福音沒有關聯的立場，在處理同性戀課題上將有可能陷入一種“暴力”的危機，不僅無法彰顯基督福音的大能和核心價值，反而會掉入一種耶穌所譴責的法利賽式的“按照宗教經典條規來定他人的罪”的宗教行為的危機。從福音書的敘事中，我們經常留意到的耶穌，是罪人的朋友。福音書好像是在講述耶穌與罪人的關係的歷史性敘事，福音書的重要角色都是由罪人擔當的，福音書好像是為罪人（不是為宗教人士）而編寫的，因為耶穌時常責罵的不是罪人，都是宗教人士；被定罪的不是罪人，而是宗教人士。最為明顯的，耶穌對那位要被眾人用石頭打死的犯姦淫女人說，他不定她的罪，即使那女人沒有認罪並要求耶穌的赦免（至少聖經沒有關於這方面的描述記載）。

我這裡想要表達的，基督教對同性戀的看法，不應當僅是一種“對錯”的立場的探討，或者嘗試尋找聖經“真正”的原則答案。基督教更應當重新回到福音的核心：恩典。基督教的“恩典”，乃是無條件的給予和接納，不是因為首先看到罪人的罪行，而是看到他們是我們的弟兄。只有恩典式的福音，才有可能將人性中的“律法主義”傾向給消除掉，以“恩典”來取代之。我始終認為教會需要一種超越性的屬靈視野，一種能夠和願意超越傳統的想像力，重新來看待同性戀。這樣突破性的信仰實踐，有其可能的危機，但信仰總是需要冒險的。教會需要更大開放性來接納同性戀，成為我們的弟兄（不是被教會社群貶低的弟兄），而是與我們一樣承受上帝恩典的弟兄。讓基督教積極地與同性戀展開對話，即使是爭議性的（那裡沒有對話和辯論，那裡就有施暴）。對於基督的教會本身，這些事情是否可能：與同性戀者一起敬拜團契、與同性戀者一起共餐、與同性戀者一起貢獻於社會、與同性戀者一起學習信仰。讓我們一起來思考：上帝的恩典，是否只是給予那些已信上帝的信徒，而其他人無法享受到？什麼是一種與罪人一起共享的恩典？（試想：與耶穌在一起的罪人，是否都已經悔改認罪？）我們永遠無法想像和理解，上帝對罪人的愛和接納到底有多長闊高深！

基督的教會越是想要保持本身的“乾淨”，教會越是反而容易變成“污穢”。
基督的教會越是選擇讓本身變得“污穢”（因為教會無條件地接納所有污穢的罪人），我們的世界將因此而變得越是“乾淨”。教會永遠都不是為著自己的生存而存在的，而是上帝所愛的罪人而活。

** 以上的觀點和討論，是筆者對同性戀課題的一些反思和意見，盼望可以啟發更多人給予同性戀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