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摘】富士康輝煌背後的連環跳

2010年1月8日，全球最大的代工企業富士康科技集團（富士康集團的簡介）陸續發生了17宗連環跳樓自殺事件，造成13死4傷的悲劇，引起了社會的廣泛關注和討論。雖然這起跳樓事件的公共討論漸漸平息，但公眾對事件背後的原因，對於80萬富士康工人的境遇，對富士康管理運作模式的關注一直沒有停止。

在《富士康輝煌背後的連環跳》書中，讀者可以讀到那些工人的內心深處的無奈感聲音。“沒有新鮮感、成就感、主動感，只能感到枯燥、疲累、不人性……”當被問到本身工廠裡的角色時，他們的回答是：“我們比機器還要像機器”、“空調（冷氣機）都是用來服務機器的”。他們那有人性和尊嚴的地位，甚至低於沒有生命的機器。“工人是用來被機器消耗的”，這是他們對“工人與機器”關係的真實詮釋。“我只是車間裡的一粒灰塵”，這是廠長無數次給予工人的一種自我認識和認知。而在這種無力反抗下、日復一日的重複性勞動、不斷貶低自身的價值、消磨生命的意義感。人們心痛的，是他們的境遇和絕望，更是他們覺悟之後的那種無奈。

許多人都開始意識到，當今中國被稱為“世界工廠”，有1.5億外出工作的農民工，這樣的悲劇事件不是偶發性的特殊事件，而是對世界的一個警示。在中國這個奉行社會主義制度的社會，沒有人應該這樣被犧牲的，或者被逼如此默默忍受。無論資本還是體制，都沒有權力以剝削工人的生命與尊嚴去實現所謂的“發展宏願”目標。這樣的工廠體制和社會環境是應該被改變，也必須被改變。

這本書裡的調查詳述和探討富士康工廠管理體制的種種問題：

·         濫用和剝削學生勞動力（與技校合作並聘請大量實習生，把他們當作普通工人來使用）

·         高度專制的工廠管理（嚴格的軍人式管理規則和處分，無人性和乏味的機械式工作性質，長時間的無理加班和增加工作生產量）

·         作為車間延伸的宿舍勞動體制（宿舍並非休息的地方，宿舍種種嚴格的規則主要為了是讓工人繼續為生產而勞動）

·         充滿“潛規測”的職業病與工傷處理手法，以及工會職能的喪失（工廠裡沒有實質的工會和福利組織，工人投訴無路，沒有獲得合理的工傷賠償）

書中也分析了富士康的勞動管理體制：以高強度、超時生產、低工資和低消費成本來達到生產效率及利潤的最大化，通過暴力規訓以及分化工人（將同鄉工人分開住宿，避免接觸）來消解工人的反抗力量，以犧牲工人尊嚴、身體，甚至生命為代價的管理模式。在富士康，就連飯堂與宿舍等生活區，甚至工廠以外的社區，都不過是生產車間的延續，是工廠低成本運行的體現，都被牢牢掌控在富士康的手中。這種生產車間與宿舍管理緊密結合的生產體制，構成了龐大的、有“世界工廠”特色的宿舍勞動體制。這是富士康“世界工廠”存在的最大秘訣：最大限度地利用工人的勞動，規訓著工人的肉體與精神，塑造着工人的生產生活方式，對工人進行24小時的控制。這樣的管理體制直接導致工人的異化，以及集體性的心理創傷，而最終走上自殺的工人則是選擇用自己的生命來表達無聲的反抗！

富士康生產管理體制的形成，也離不開政府和跨國資本的支持。以追求GDP增長作為發展指標帶動下的經濟發展模式，往往是以傾向資本效益、犧牲工人為前提。在這種政策下，政府通過維持勞動力的低成本和低權益，來吸引國內和國外資本的投入（這是富士康實現盈利的快速增長的一個關鍵背景和條件）政府也難以維護工人的合法權利，比如：縱容各地學校以“實習”為名，把學生一批批地送入富士康，使得他們成為新時代的資本家最喜歡的高效力但廉價的“學生工人”。政府為企業合法地使用未成年的學生工人打開綠燈，又在工人長期缺乏工會的保護下，往往在工人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卻發現其實工會已經淪為企業的傀儡。

對工人的“高產量、低工資”要求，無疑是最有利於跨國公司進行大規模的資本擴張。在中國市場的消費能力仍未富裕足夠的情況下，富士康的工人所生產的高端電子產品主要不是供應給國內的市場，而諷刺地乃是供應給那些發達國家的海外市場。因此，國內工廠生產的消費產品源源不斷地輸出到發達國家，資源和剩餘價值也跟著流出到海外去。此外，跨國企業通過“價低者得”和“精益生產”的採購模式，迫使生產商（如富士康）無止境地壓低工資、延長工時、增加勞動強度，這些重擔和壓力最終都無奈地落在那些前線工人的身上。

“富士康連環跳樓”事件的真正幕後黑手看來是壟斷資本的生產模式：在中國成為“世界工廠”的經濟體制下，工人只能無奈地在不同的血汗工廠之間做選擇，只能在把自己賣給這個“富士康”或是那個“富士康”之間做選擇。而對於富士康事件背後真相的揭露和探討，最終要呼籲全社會和世界去反思這種以犧牲勞動者基本權利和尊嚴為代價的國家經濟發展模式。這種的“資本壟斷”的生產模式不改變，這樣的“世界工廠”模式不終結，同樣的悲劇難免會繼續重演。在這樣的時代發生如此的人間悲劇，不得不讓人深思：人類發展必須經歷全球壟斷資本式的“殖民”嗎？

我們需要再次呼籲一種更具人性和尊嚴的社會發展模式。對於中國來說，農民工的存在可以說是時代的罪過：在當今中國經濟發展水平提高和社會整體（尤其是城市居民的生活）的富裕的情況下，若仍然要靠剝削農民工的勞動力和剩餘價值來營造“繁榮盛世”的景象（假象），那不得不說這是中國社會的最大悲哀和罪過。在“中國作為世界工廠”裡，摻入了農民工為中國經濟飛騰而付出的血汗。因此，當一個國家的發展模式子探索著轉型和進步中的同時，如果我們繼續漠視那些低價工人的痛苦與犧牲，繼續容忍對他們生命的剝削與壓榨，社會與人類的悲劇將繼續重演，而那些掰掰逝去的年輕有尊嚴的生命將永遠得不到安息。

書中最後一章也分享了環跳事件唯一倖存者的故事。

富士康連環跳事件的唯一倖存者：田玉。一個17歲未滿而就踏上了去深圳富士康打工的小女孩，如今“半身癱瘓”的事實宣告了今後的命運，她將在冰冷的輪椅上渡過接下來漫長的人生。有關田玉的悲劇故事，可以進入一下連接閱讀：《富士康跳楼女工田玉的故事》。現在的她，對於其本身的悲劇似乎沒有對富士康有極大的怨恨，反而在治療的過程中不但身體健康有明顯的康復，更重要的是她在心理上已變得更加堅強。就如她自己在她的信裡所言：

雖然我現在站不起來，但是我的心是永遠站起來的。未來我想做一件事情：我能對立，並且照顧家人。為社會做點貢獻，為需要幫助的人，盡自己的力量作出幫助。我現在不能出去打工，不能做農活。我在治療期間想，以後不管站得起來，或站不起來，我必須有經濟收入，以後能照顧自己，不依賴父母和朋友。在深圳有一位陳叔叔和阿姨送了我做手工藝的書，我看到作品十分感興趣。我在治療中正在和爸媽研究這幾本書。以後回家準備做這些手工藝，開始創業努力拼搏。

香港的同學老師你們好！我們雖相隔千里，我感覺得到你們的真情和友誼。向你們在身邊陪伴着我一樣，我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是你們的關心讓我感覺到社會的溫暖，不管在哪裡都能感覺到世界的愛，是你們給了我精神上的鼓勵和幫助。雖然現在的我失去了雙腿的自由，是你們的關心讓我有了勇氣去面對今後的一切困難，一切難題。我會做好那個叔叔和阿姨送給我的手工藝書。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不做一個拖累社會的廢物。謝謝你們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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